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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了 私信关了

[枭羽]请不要将我埋葬在寒冰

*1w+he+ooc+二设如山


传说,在提瓦特大陆死去的罪人,灵魂都不会化作星辰,而是被放逐至暗之外海,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。



正文:



凯亚·亚尔伯里奇死在一个黎明。


没有葬礼,没有鲜花,也没有棺椁。


他仰卧在地,利刃插入胸膛,赤红的血爬过冰冷的身躯,渗透进蒙德的土地。


被焚毁枯败的花竟因此重获生机,洋洋洒洒开满遍地。


他的兄弟在一旁伫立,用空洞的眼神,望向遥远的地平线。


幸存的居民从四面八方涌来,将他团团围住,高呼着蒙德英雄的再临。


神明巴巴托斯乘风而下,向他伸出手,庄重而神秘:迪卢克·莱艮芬德,斩破坎瑞亚阴谋的晨曦骑士,拯救了蒙德的你是否愿意效仿百年前的温妮莎,跻身天空岛,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。


迪卢克环顾四周,看见深渊教团的尸体消散在风里,看见魔龙的机械身躯破碎一地,看见骑士团的战士倒下几批,还有周围一圈圈存着信念的眼睛。


随后他又回头看了看凯亚躺在血泊中的身体。


他的声音几不可闻:我没有那个资格。


于是,那具罪人的尸体被他的兄弟轻轻抱起,来到了雪山的古迹,凯亚被沉入了那片冰封的湖底。




迪卢克失眠了,像过去失眠的所有日子一样,他披上暗夜的斗篷,在蒙德游荡。


但蒙德已经变得平和而宁静,蒙德的子民已经不需要英雄和传说。


自最后一场战役以来,深渊的力量溃散远去,元气大伤的躲进了阴暗的角落,有些甚至逃离了提瓦特大路,向着漆黑宇宙藏身。


坎瑞亚古老的阴谋随着他们最后希望的陨灭宣告破产,在冰之女皇向天空岛寄去战书之前,还有一段相当长的日子,昭示着此刻只是暴雨前的宁静,但迪卢克根本无暇顾及。


令他彻夜难眠的,是那双眼睛,只要他闭上眼,那双眼就像沾毒的棘刺,钢铁般划开血肉。


他曾审判无数罪恶,这次他也审判他的兄弟。

迪卢克低头看见凯亚半跪在地,他听说,人这一生里每一秒每一刻都能够撒谎,只有临到生死的边缘,他的眼睛会不自觉出卖他的内心。


所以,他看向凯亚的右眼,那里已经被邪恶的力量腐蚀殆尽,深陷的眼眶里燃烧着黑火,猩红的经脉像蜿蜒的蛇一样爬上漆黑的眼球,只有崩坏和毁灭。


于是迪卢克又看向凯亚的左眼,他期待在凯亚的眼底能够看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后悔,痛惜,逼不得已,哪怕是一点,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放下重剑,毫无芥蒂的拥抱他的兄弟。


但那里除了空荡荡的星辰,什么也没剩下。


迪卢克在他逐渐放大的瞳孔中,看见身后的黎明——破晓的晨曦即将降临。


凯亚的声音被四周喧嚣的战场掩埋,被亡灵不甘的尖叫压倒。


像热泪抛洒在风里:迪卢克,我要你的英名被歌颂百年,我要你的仇恨永不熄灭,我要你把我埋葬在寒冰…





迪卢克从回忆里抽离,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摘星崖的边缘。


他怔愣的望向北方无垠的海面,湿冷的腥气阵阵席卷鼻息,随后他猛地蹲下身,像迷路的小孩蹲在暴雨里。


他试图用最本能的方式来缓解心脏的抽痛,但他突然发现,人到最痛苦的时候,甚至根本无法哭泣。


“我的孩子,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一个和蔼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。


迪卢克抬起头,看见一位陌生的神明。


“你在为谁哭泣。”不识趣的神明坚持不懈。


迪卢克警惕的观察面前的人,他双眼是瞎的,看不见任何东西。


“你是谁。”


“我的名字是瓦沙克。你强烈的执念在悲叹中唤来了我。”


“你来自天空岛?”


“不。就像千年前巴巴托斯诞生于古恩希尔德家族虔诚的祷告,我是诞生于求而不得之人叹息的神明。”


“我的职责是宣告过去与未来,寻找隐藏与失落。”


“你在寻找什么,孩子。”


迪卢克哑然。


他在执着什么呢,他不愿意相信什么呢。


背叛是既定的事实,轻而易举的死亡对于生而就自认为罪无可恕的凯亚而言,或许是最后的仁慈。


迪卢克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拒绝生死的人,他杀死兄弟熟练的就像了结自己的父亲。


但总有一个念头狠狠的抓住他,就像身处地狱的人抓住了一根蜘蛛之丝。


就像凯亚那个空荡荡的眼神,即便到了最后一刻,他也拼命越过迪卢克的肩头,看向白昼划开天际。


于是迪卢克答道:“我在寻找一个已经逝去的人。”


瓦沙克沉吟良久,随后说道。


“深渊在赐予力量的同时,也赋予了不死。”


“请你听凭传说的指引,去暗之外海的尽头寻找一片名为彼世的岛屿。那里孕育着超越提瓦特世界之外的混沌,那里接纳一切有罪的人。”


“凯亚·亚尔伯里奇最后的灵魂被放逐在那里。”


说完,神明就消失在风里。





迪卢克把东西都留在了酒庄,他购买了一条船,从摘星崖出发,只身一人,朝着北方海天相接处前进,向着星辰与深渊。


野性的狂风在海面跳着亡命的探戈,呼啸的雷暴藏匿在压倒巨浪的黑云后。


在日光无法触及的幽暗水底,总有巨大的身影潜行划过船底,失落的古迹或沉船在星空的照耀下浮现,鲛鱼的尖叫穿透水的压力直达海面,未知的神秘致命的攥夺旅行者的内心。


在亘古不变的深海面前,一切都是陈旧的。时间也失去意义,迪卢克已经彻底记不清究竟过了多久。


无所事事之余,他开始回忆这一切开始前的故事,试图寻找着蛛丝马迹。





“迪卢克?你在这儿做什么!”


当凯亚单薄的身影和他惊讶的脸出现在暴风雪中时,迪卢克听见自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:“晦气。”


“嘿!你在低声咒骂我,我听见了。”凯亚不满的撇了撇嘴,他低下身子挤进了避雪的山洞里。


龙脊雪山蛮横的冰雪没有给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选择的余地,两人坐在前人留下的古迹之下,空间实在不算宽敞,迪卢克点燃了面前的火堆,随后努力的靠向一边,试图跟身边的家伙拉开距离。


“你听错了。”


“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狡辩?”凯亚眯起了眼睛,温暖的火光使他忍不住放松了身体,像一只找到了窝的懒猫。


“你挤到我了。”迪卢克硬邦邦的说。


凯亚看着两人相触的手臂和肩膀,一时无语:“拜托,要不要这么小气,我记得你小时候分明都会让着我的…”


迪卢克发现自己退无可退,于是放弃似的任由两人的腿也靠在一起:“闭上你的嘴。”


凯亚耸了耸肩,难得的安静片刻,随后,迪卢克又听见身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

凯亚正抱着烤松饼,像一只仓鼠。注意到了滚烫的视线,这欠揍的家伙扭过头。


“诶?迪卢克老爷看着我做什么,难道说你也想来一口?”


“……”迪卢克转过头。


其实两人间的关系已经没有最初时的那么差劲,他们之间起了微妙的变化,迪卢克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。


凯亚会用那种令人浑身发热的目光看着他,故意说些惹他生气的没用废话,在与别人的对话中,这家伙甚至三句离不开迪卢克——“哇,你这张臭脸跟迪卢克老爷一模一样。”——罗莎莉亚会这样跟迪卢克抱怨。


这一切都让迪卢克觉得他幼稚的好像从来没有长大,让他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,把这个讨厌鬼的头发揉乱,好好教训他。


“凯亚。”


“嗯?”凯亚把嘴里的松饼嚼的吧唧响。


“还有多的吗。”


“啊,抱歉噢,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…”凯亚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,笑的格外狡黠,“你看我做什么,难不成你要这个?”


迪卢克没做声,他看着凯亚留在面包上的齿痕,确信这家伙只是在故意恶心自己而已。


啊又来了,又是那种令人烦躁的感觉,想要教训这个家伙的感觉。


于是迪卢克突然凑过去,张开嘴,在凯亚震惊的目光中叼走了那半个烤松饼。


“?”


很有效的做法,这让讨厌鬼直到暴风雪停止之前都没能再说出任何废话。


这里实在热的太过了,但绝对不是那堆柴火的缘故,于是凯亚像来时那样钻出了这个狭小的空间。


风雪渐小了,迪卢克站在残垣断壁前,突然回答了最开始的问题。


“我在找冰丘丘铠王,雪山上旅人常因此丧命。”


“噢,暗夜英雄的职责是吧。”凯亚踏上了前往眠龙谷的台阶。


“你来做什么,凯亚。”迪卢克声音有些古怪。


“啊…山下营地里那个叫乔治的小孩儿说爸爸不见了,作为乐于助人的骑兵队长,我当然是来履行骑士的职责咯。”


凯亚说完转过身,背对着迪卢克挥了挥手:“真遗憾,看来我们好像不同路啊。”


迪卢克没有回答,径自顺着覆雪的台阶往下走,他走出几步突然停下来回过头,目送凯亚离去的背影,直到尽头。


凯亚一次也没有回头。





迪卢克是被一声来自远古的叹息惊醒的。



当他猛然睁开眼时,发觉此刻已是辰星从海底升起的午夜。



镜面的止水倒影天穹皓宇,水天已经难以区分开来,世界像被装进只有星空的玻璃球,迪卢克恍惚觉得自己像在天空俯瞰人间,像只身漂浮于漆黑的宇宙,只有一个词可以描绘此刻的心情——失重。


这种感觉他曾在某个喧闹的夜晚有过体会。



迪卢克其实非常讨厌酒会,但出于商业目的和人脉关系的维系,这一切令他厌烦的东西都占领他生活的大部分时光。


这也是为什么这个酒业大亨会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刻,独自一人走向门外。


“哇哦,瞧瞧我发现了谁。”


当来人的声音响起时,迪卢克的眉头不自觉又紧了几分。


“主人不在酒席上照顾来客,偷偷溜出来吹凉风,算怎么回事儿?”


“我记得,我好像并没有邀请你吧。凯亚先生。”


“啊哈哈…哇你看那边,好大一坨史莱姆。”


“不要转移话题。”迪卢克皱眉看着凯亚手里提的一瓶午后之死,“爱德琳放你进来的?”


“别为难她了,我自己偷偷溜进来的。”凯亚在夜枭一般的注视下非常自觉的放下了手里的半瓶,“谁会想错过这场美酒的盛宴。”


迪卢克冲他摆摆手,似乎是在嫌弃。突然熟悉的高跟鞋声响起,女仆长的身影出现在酒会门口。


“噢,看来某人要被抓回去陪客人咯。”凯亚有些幸灾乐祸。


“啧。”迪卢克揉了揉鼻梁,看起来相当的疲倦,他长出一口气,好像很久都没有休息了。


“迪卢克老爷,您在哪里?”


眼见女仆长的身影越来越近,就在迪卢克准备走出阴影时,他突然感觉到手腕一热,随后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道扯向了角落。


两人在夜色里绕着酒庄奔跑,迪卢克怔愣的盯着凯亚的背影,感觉到他扬起的头发拂过自己的面颊,痒痒的,带着好闻的味道。


“你干什么!”


“嘘—”


一股强烈的焦躁从手腕开始蔓延全身,即便在黑夜里他难以看清,但那一切都在猛烈的撞击他的胃。


“这边儿。”凯亚熟练的找到了一堆在角落里的酒桶,整整齐齐靠着高墙。


随后他手脚并用的往屋顶爬去。


“你…”


“来吧,你也不想被捉回去,对吧。”


凯亚在暗处朝着迪卢克伸手。


后者犹豫了一下,在女仆逼近的脚步声里,他低声抱怨道:“真是疯了…”


随后猛地一翻身,整个人迅速攀上屋顶。


两人并排坐在横梁瓦硕上喘气,看着爱德琳在楼下寻觅的身影,凯亚忍不住大笑出声,迪卢克没有意识到自己嘴角扬起了弧度。


“哈哈哈…真让人怀念,我们以前也总这样。”


“也不知道是谁不想做功课,只知道躲着玩。”迪卢克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出格过了。


“你不也一样。”凯亚懒散的用手拖着脸,“哎呀,坏了!我的酒还在下面。”


“笨蛋。”


屋顶下,酒会喧哗的音乐与亮如白昼的灯光传开百里,屋顶上,方寸之地却仿佛装满两个孩子儿时嬉笑的岁月时光。


他们好像置身世外,好像恩怨两清,好像从来不曾走远,好像下一秒凯亚弯起眼睛笑,迪卢克就会给他拥抱,好像回到过去。


“喂,迪卢克。”


凯亚的声音打断了迪卢克散漫的思绪。那股焦躁感再次抓住了他。


“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。”凯亚仰起头闭上眼,“你…为什么不说?”


迪卢克注视他修长的睫毛轻微颤动,笔直的身躯没入了身后的星空。


“嗯?”


凯亚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,他的尾音像高崖上的风,推了迪卢克一把,让他坠落。


失重感攥紧他的喉咙。


随后迪卢克明白过来,凯亚在问为什么不揭穿他坎瑞亚的身份,不戳破他的阴谋。


迪卢克觉得胃部的抽痛感越来越强烈,失重感让他不安与窒息。


“既然你前半生都身不由己,那么这一次,你自己选。”


凯亚猛地睁开眼,撞进了那一团燃烧的烈焰,半晌他开始从胸腔发出闷闷的轻笑。


失重感被他眼底翻涌的星河与激流轻而易举的击碎。


迪卢克突然感觉自己无法呼吸,他猛然意识到一直以来,那些不断撞击胃部的情绪究竟来自哪里,随后他难以置信的抬起手,用力的捂住了心脏。


是,凯亚吗。


为什么?


不,不会的,怎么会—


“你可真是比我自己对我更有信心啊,迪卢克,拿整个蒙德的命运来赌我的选择。”凯亚的话里带着晦暗不明的笑意。


该死,别这样。


为什么偏偏是凯亚。


一直以来,都是凯亚吗。


迪卢克突然发觉,他其实从来也没有所谓的自由意志,他远比自己想象的不自由。


他甚至无法自己选择爱的人,也无法选择爱他的程度,因为当他意识到那是爱的时候,那种情感就已经存在了。


“看起来我们玩的有些过头了,你该回去了。”


蓝发青年起身看着远处焦急不安的女仆长,转身轻巧的落地,他再次背对着迪卢克挥了挥手。


迪卢克错愕的目光追随凯亚走向路的尽头。


凯亚一次也没有回头。







这天晚上,大海上起了紫金色的风,烟雾弥漫,从水底浮现出莹莹烁烁的小花,幽蓝色的光,铺满大海。


迪卢克往四周观看时才发觉,他已来到了暗之外海的边界,他下船走向了面前那座名为彼世的岛屿。


“从我,进入悲惨之城;从我,进入永世痛苦的深坑;从我,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。”


陌生的魔神挡住了迪卢克的去路,恶龙遮天的羽翼长满钢铁,他懒散的趴着,一动不动。


“跨入此门的人,当放弃一切的希望。”


“报上你的姓名,旅行者。”


“我来自提瓦特大陆。”


不料眼前的这条巨龙闻言睁开一只眼,他金红色的竖瞳一眨不眨盯着陌生的来客。


“提瓦特?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那边传来的消息了。自从那条魔龙杜林逃离这片不受眷顾的土地…”


“我是守护这片岛屿的魔神,我的名字是亚斯塔禄。”


“那么,孤独的旅行者,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?”


“我来寻找我兄弟的灵魂,他被流放至此。”


“被流放?来到这里的人,都是心怀执念,不愿离去的有罪之人。”巨龙闻言大笑出声,鼻息喷洒烈焰,“他们选择的,是自我流放。”


“生的国度与死的国度在彼世之岛划分界限,生与死在彼世之岛隔绝。”


“生之人无法进入死之门,死去的人也无法离开这。”


迪卢克答道:“你想要什么。”


“非常聪明。”魔神看起来很愉悦,“我以万物痛苦的回忆为养料,我要你最痛苦的一段记忆。”


“仅此而已?”

“仅此而已。”




那是发生在最后一战前一个晚上的故事,那同样是一个暴雨夜。


迪卢克的睡眠很浅,尤其当连夜的大雨不断拍打窗棂的时候,潮气连着落雨一同湿漉漉的喧嚣叫喊,使他难以入眠。


闷沉的空气在一片黑暗的室内凝固成无数只看不见的手,朝着梦中人的咽喉而去。


脑袋像塞进了滚动的木桶,昏昏沉沉不断轰隆隆的作响,迪卢克烦躁的坐起了身,随后他突然感觉到一双眼睛在黑暗的角落注视他。


“谁在那里?”他警觉的想要起身,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了阴影。


凯亚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古怪,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突然出现在那的,也不知道他在那坐了有多久。


“凯亚?”


“是我。”凯亚看着迪卢克还有些迷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
迪卢克有些混乱,他觉得不真实,也许自己还在做梦,就像他反复梦到的那样:“你为什么在这?你怎么了?你…”


他没能把话说完,因为他突然感觉有什么微凉的东西封住了自己的嘴唇。


他惊愕的瞪大眼,难以置信的看着凯亚放大的脸,他听见心跳从胸腔一路传到嗓子眼,他们的呼吸一同交融,他们争夺着对方所剩无几的氧气。


凯亚的体温很低,凉意一层层的渡来,迪卢克担心他会被自己融化。


他们谁也没有说话,谁也没有做出解释,只是沉默着吻的更加疯狂而滚烫。


他们纠缠在一起,他们用力的拥抱,迪卢克觉得自己的肋骨被硌的生疼,他尝到了咸味,于是停下来注视着凯亚眼角细碎的泪水。


“弄疼你了?”


迪卢克的头发垂落到凯亚的脸颊,使他有些痒,他又一次笑起来,随后摇摇头。


黑暗里,他听见凯亚的声音,像从冰封的湖底传来。


“迪卢克,如果故事有终点,那么那个人一定得是你。”


他们在破晓前的黑夜抵死缠绵。




凯亚在黎明时分离去,他在迪卢克的眉心留下最后一个亲吻。


“再次相遇时,我该以怎样的身份面对你,兄弟,情人,还是仇敌?”


他的呢喃被窗外的暴雨吞没。


随后他转身消失在了深渊的传送门里。


没有回头。




这头龙,似乎沉默了,他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来客。


“最痛苦的回忆?”


迪卢克似乎无动于衷,但他有些不自在,于是撇开眼,声音里透着疲倦:“因为我最终亲手杀死他。”


当你知道故事的结局是悲伤的,那么过去最为美好的,往往每一秒都是滴血的痛苦。


魔神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觉得好奇,于是他问道:“你的兄弟为什么来到这里?”


“我们各自背负着不可违背的命运。”



也许是因为被某个人耳濡目染久了。


迪卢克学坏了,他也学会了说谎,他对凯亚撒了一个谎。


当凯亚问为什么不揭穿他叛徒的身份时,迪卢克并没有说出他全部的想法。


他说,你自己选。

其实他想,随你怎么选。


选蒙德,算我赌赢了,选坎瑞亚也无可厚非,只是到了那个时候,我会变得更强,强到无论你怎么选 我都有能力保护蒙德,保护你。


不过他彻底想错了,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,凯亚根本不想要他的拯救,凯亚选择了自我放弃。



他偷走了雪山埋藏的,魔龙杜林不死的心脏,他和深渊做了一笔交易,当凯亚以坎瑞亚遗孤的身份重新踏上蒙德的土地,当他的身后跟着一条人造机械龙时,他已经腐烂了,从内到外,心甘情愿的腐烂。


于是,他做了一个毫无意义,比起为了进攻,更像是为了自毁的举动——他在迪卢克扭曲的表情前饮下了龙血,彻底吸收了深渊地脉的力量,踏上了坎瑞亚百年前的旧路。



当曾经沸腾不休的血液喷溅到迪卢克的脸上时,他仿佛看见凯亚在笑。



“…那个人一定得是你。”

“结束我卑劣生命的人,一定得是你,迪卢克。”


凯亚失控了,他的意志已经被无法驾驭的深渊力量所驾驭,他把自己和迪卢克一起推上绝路。



但至少——

世人在记住英雄的同时也将记住英雄的仇敌——所以我要你的英名被歌颂百年,作为我凯亚存在过的证明。


至少——

人类最深刻的情感是对于背叛的憎恶与怒火——所以我要你的仇恨永不熄灭,这样你永远也别想把我忘记。


最后我要你把我埋葬在寒冰,在那片永恒的冻土下,我将长眠不醒。


我逃避着火焰,却想取暖于寒冰。



巨龙似乎早已厌倦了大陆上演的这些故事,他没有再为难陌生的旅行者。


好心的魔神告诉迪卢克。


深渊与星空的力量本是同源,凯亚的意志被魔神的深渊血所毁坏,想要恢复,需要与之相对的力量来补救。


星落湖里每晚都会坠落一颗恒星,每一颗恒星,都是天空岛一位神明的堕落,迪卢克要做的,就是潜入湖底,打捞他们的星核。


迪卢克听从亚斯塔禄的指引,顺着一条幽暗的小河一路向前找寻。


过了三天,他走到了小河的尽头,幽蓝色的草蔓延至膝盖,像芦苇一样不明品种的植物随着荒芜的风飘摇在暗紫色的土地。


暗之外海处处蔓延死亡的气息,彼世之岛凌冽的寒气侵入身体。


但此刻是个黎明。


迪卢克没有看见一个人影。


他有些急了,怀疑是否受到欺骗,就在他准备掉头离去的时候,一个平淡的声音传来。


“你是谁?”


迪卢克回头看向对岸,那里站着一个单薄的少年。




隔河而笑,想去三步,如阻沧海。



迪卢克的声音有些颤抖而微小,好像害怕吓走他。


“我是……”



再次相遇时,我该以何种身份面对你?

兄弟,情人,还是仇敌。



少年歪了歪脑袋,似乎在等他说出答案。


“我叫迪卢克。”


“我曾是你的仇敌,一直是你的兄弟,永远是你的情人。”


少年不解。


迪卢克露出了一个不熟练的微笑,向前迈进了冰冷的河水,朝他伸出手。


少年犹豫了,但他身体的本能代替他,牵住了迪卢克的手。



滚烫的,好像能融化坚冰。





凯亚从有意识以来,就活在这个荒芜的地方,他不记得过去,也不期盼未来。


但他对眼前这个陌生人充满了好奇,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凯亚觉得熟悉,这很奇怪,因为自他醒来,这里没有一个事物让他开心,一切都泛着腐烂的气息。


“迪卢克,我们去哪里啊?”凯亚叼着从河边随手拔下来的小草,凑到他耳边去闻他红发上的气息。


“别闹。”迪卢克觉得痒,他撇开脑袋,缩了缩脖子。

凯亚觉得好玩,于是他再次凑过去,对着他的耳朵吹气,这次他的耳尖红了。


“迪卢克。”凯亚喜欢叫他的名字,“什么是仇敌。”


迪卢克牵着他拨开眼前的枯枝败叶,那些死物碰到他生活的气息一下子又从枯萎变为盛放。


凯亚于是呸呸吐掉了嘴里的,又掐了一根新的。


“仇敌互相憎恶。”


凯亚皱起眉头,看起来对这个答案感到不开心,于是迪卢克停下来,亲吻他的额头:“那些都过去。”


凯亚又笑起来:“迪卢克,什么是情人。”


“死亡也无法分开的人。”


凯亚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,于是他学着迪卢克凑过去亲吻他的额头,结果被后者红着脸揉了揉脑袋。


“迪卢克,什么是兄弟。”


“兄弟是打断了骨头,血肉还连着身躯。”


“我们到了。”

凯亚从迪卢克肩膀后探出头。


他们面前是一片被猩红色小花环绕的巨大山谷,不见底的黑暗将层层恐惧推上水面,淡绿色的湖水潮湿的淹没过不知名的白骨,森森的泛着寒气。


这里没有白昼,只有黑暗,镜面一般无风的湖面将苍穹的群星囫囵吞入。


迪卢克和凯亚坐在河岸边抬头仰望天。


“迪卢克,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。”凯亚无所事事的把头搭在男人的肩上,伸手去玩他垂落在手臂的红发。


迪卢克侧过脸近乎贪婪的用眼睛去描摹得而复失之人的轮廓,每一处都让他疯了一样的想念,他深吸一口气:“对不起,我把你弄丢了。”


凯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他抬起头,曾经一度藏在眼罩下的右眼整个瞳孔还是猩红的。


“你别难过,我不喜欢看你难过。”凯亚说着伸手去捂他的脸,他的手还是冰冷的,没有温度。


“你很快就会想起来。在那之前,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凯亚。”


凯亚歪歪头又眨眨眼。


“你要学会,与自己握手言和。”


凯亚点点头。


随后迪卢克站起来,火光与灿烈的白色伴着烟花的簌簌声,落雷一般坠落,像一柄利刃划开了幕布,劈开了宇宙星空无边的黑暗,笔直的坠落进了山谷,沉入了湖底。


“你去哪?”凯亚扯住了迪卢克的裤腿,不愿意撒手。


“等我一会,好吗凯亚,去对岸等我。你的身体很虚弱,答应我,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,你都乖乖在岸上等我。”


说完,他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水里。






迪卢克是做好心理准备下来的。这里是暗之外海,这里的一切都是剧毒和不怀好意。


但当他在触碰水面的第一秒时,还是差一点就疼到晕厥。


他触碰到的好像并不是水,是尖利的刀锋和银针,荡漾开的不是波纹,是搅动人肉的钢铁。


他看见自己的皮肉像被倒刺一排排刮过,留下血痕,他每向前游一米他的身体就像脱一层皮。


迪卢克感觉眩晕,但他不敢停下,他朝着那颗刺眼的白光,燃烧自己生命一般游去。他看见湖底森然的骷髅架,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。


渐渐的意识在剧痛下开始模糊,脆弱的眼球难以忍受针扎,几乎睁不开,手臂已经几乎血肉模糊,好像露出了白骨。但他不敢停下。


他想着,还有人在等他。


在死亡的边缘,迪卢克突然感觉手指触摸到了什么,随后一股柔和的光将他治愈,他捧着那枚星核,向上飘去。


“迪卢克!”凯亚像兔子一样冲过去一把抱住湿漉漉的迪卢克,好像离开他两秒都是在要他的命,“你有没有受伤!有没有遇到危险?”


“没有,只是水有点凉。”迪卢克摇了摇头,他浑身发冷,还有些止不住的颤抖。


他将收拢的掌心在凯亚面前摊开,那枚星核很小,但泛着夺目的光,凯亚看的眼花缭乱。


“等等,先别碰。”


然后迪卢克伸出一只手,牢牢地抓住了凯亚的。


“好了,不要怕,你会想起一切的。”






迪卢克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凯亚想起一切之后会做些什么,每一次都被他推翻重演。


他也许会撒谎,也许会抵赖,也许会哭泣,也许会嘲笑,也许会大笑,反正无论是哪一个,他们都会拥抱。


他根本没想到,凯亚的第一个反应,是疯了一样的想要挣开他的手。


“你疯了吗?迪卢克!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!”


凯亚的右眼已经被星空的力量治好了,那里和迪卢克曾经想过的一样,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蔚蓝。


不过此刻,那片蔚蓝里翻起了海啸。



“你为什—你简直不可理喻,不要命吗!你以为这里是哪里——这里是暗之外海!”他一开口就是跟迪卢克吵架,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。



“你好吵,可以安静一点吗。”迪卢克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,凯亚觉得自己像被手铐牢牢的铐住,难以动弹。


“我不需要你的救赎!你——呜!”


迪卢克忍无可忍,他其实很烦躁,所以下嘴重了点,直到面前这个混蛋的嘴唇快要肿起来,他才放开这只炸毛的猫。


“要学会懂得感恩。”迪卢克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。


凯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安静下来,他突然泄气一样跌坐在地上。


“为什么?”

“什么为什么?”迪卢克安静的蹲在他旁边。


“我。”凯亚的脸苍白的惊人,他的身躯还是那样单薄,好像被冻结在湖底,“不是早就罪无可恕了吗。”


“凯亚,你明明向我承诺过,你会与自己握手言和。”


“什么。”


迪卢克叹了一口气,凯亚感到热量源源不断的从他的手上传达过来,刺破他的结满寒霜的身体。


“你知道吗,谎言说多了,有时候连自己也会被骗。”



凯亚怔愣了,他感觉眼底酸涩无比,如果此刻他的手中有一瓶午后之死,他会说是被酒辣成这样的。


但他手上此刻只有迪卢克的手,攥的很紧,生怕把他弄丢。


“是因为谎言说的太真诚,自己也能从中得到安慰吗,凯亚。”


“什,你明白什么——”


“你告诉我你不要救赎。好,那么你看着我。”迪卢克的眼睛好像会灼伤凯亚,他感觉自己精心编织了多年的面具,正在这个人面前支离破碎。


“如果你真的想要拥抱死亡,如果你真的满心复仇与绝望。你就不会喝下龙血,你会死在我的剑下。


深渊在腐蚀的同时,也赐予不死。


你在选择将自己永远放逐的同时,也选择了活下去,你选择了苟延残喘,意志不全的活下去,你选择孤身一人在泥里爬行。


你在自我折磨的同时,也选择了等待与期冀。”



迪卢克开始颤抖,他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与心疼在胸腔内撞击,他松开了凯亚的手,随后更加用力的拥抱他。



“倘若你真想一次又一次把我推开,倘若你真的无情无义,肮脏卑鄙。


你为什么吻我?你把那些当做什么?”



凯亚感觉到滚烫的东西钻进了他的发丝,顺着脖颈,几乎灼烧他的皮肤。


他们的紧紧贴在一起,迪卢克听见凯亚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,一次又一次,好像沸腾的血在融化寒冰。



“迪卢克,我有资格,得到救赎吗?”




凯亚在无数难眠的黑夜告诉自己,罪人没有被爱的资格,他在内心不断强调自己的谎言和罪行,他伪装的没心没肺,不惧生死。




这么多年,是他亲手把自己,一寸一寸埋葬进寒冰。



但是,谁不想活呢,在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,他还是拼命抬起头,想要越过迪卢克的身影,看向地平线的黎明,看向晨曦的降临。



“凯亚。人为向死而生,不是因死而生。”



这一次,凯亚在迪卢克怀里放声大哭,他把这一切又一切全都宣泄殆尽,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。




凯亚·亚尔伯里奇死在一个黎明,他的尸体被埋葬在寒冰。

但迪卢克此刻拥抱的男孩,却活在了炙热的爱中。
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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